许渊冲谈翻译:好之不如乐之
Xu Yuanchong: Translating is a delight

 
Comment(s)打印 E-mail 中国网 2012-12-0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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著名世界文学学者、翻译家许渊冲教授接受中国网专访 [中国网 颜筱箐 摄]

著名世界文学学者、翻译家许渊冲教授接受中国网专访 [中国网 颜筱箐 摄]

中国网12月6日讯(记者 陈超)在全国翻译工作座谈会暨中国翻译协会成立30周年纪念大会召开之际,中国网走访了著名世界文学学者、翻译家许渊冲教授。纵横译坛七十余年,许教授将大量中国古诗翻译成英语和法语韵文,享誉海内外。(点击观看专访视频

本次会议的主题为“中国文化走出去战略与翻译工作”。在采访中,许渊冲首先指出,语言是文化走向世界的重要工具,语言问题是最重要的问题。中国文化不管以何种形式走出去,比如演出,也跟翻译有关系。

许渊冲结合自己多年的译介实践,提出了他的翻译原则——“从心所欲,不逾矩”。“就是主观上发挥能动性,客观上不违反客观规律,这也是钱钟书、朱光潜先生所认为的艺术活动最高境界,”许渊冲解释说。

许渊冲说,中西文化在翻译上很不同的一点是中国把翻译当作艺术(中国现在也有一部分人把翻译当成科学),西方把翻译当成科学(比如美国基本上把翻译当成科学)。

“不逾矩是低标准。从心所欲是高标准。求真是低标准,求美是高标准。只翻译字面意思,不是对学术真正了解。要把文章里面的内容翻出来,要有全局观点,这样才能使中国文化走向世界。只有科学,解决不了文学问题。文学真还不够,还要美。不美不是文学。科学只能服从客观规律,不能发挥主观能动性。简单说来就是‘对等论’。西方语言文字,比如英法德俄西班牙语,互相有90%对等。但中英文只有一半对等。这也是为什么西方无人出版中英互译的作品,只能把中文翻译成英文,还往往需要中国人帮忙,否则问题很多。只有中国人能中英互译,这说明中国翻译水平高于西方,中国翻译文化世界最高,”许渊冲进一步解释道。

他举了如何英译《论语》第一句“学而时习之 ,不亦乐乎”来说明他的观点:“有人翻译成‘To learn and review is a pleasure.’,这是典型的西方翻译法,也不错。而我翻译成‘To acquire knowledge and put it into practice-- is it not a delight?’”

“对等没有前途。对待外国理论要看在中国能不能行得通。遇到不能对等的情况就用“超越论”;对等的,能超越也超越。对等论是低级理论,一对就对死了。认为它最高级就完了。超越论用中国最好的表达方式,比原文更好。”

许渊冲指出,中外文化交流很重要,但目前我国在与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的文化交流中还存在较大“逆差”。“中外因为互不了解造成很多问题和矛盾冲突。长远看真理最终会胜利,但这是个很长期的问题,不能很快解决,只有双方慢慢交流(才能解决)。中国文化可以走向世界,也会起作用,起多大作用也要经过相当时期才能看出来,现在才刚刚开始。中国文化对美国的影响还很少,算初级和开始阶段;而美国对中国的影响大,达到了中高级阶段,”许渊冲说。

“文化交流要找出共同之处在哪里,哪怕只有很小一点点,你也要找出它们的共同之处来,”他结合自己的翻译实践说,“我翻了一百多部书了,没有发现不能解决的问题,都解决了。”

许渊冲认为我国要增强文化自信,纠正西方人高自己一等的思想。“还是存在不知道自己的文化在某方面走在世界前面的现象,”他说道,并举了他西南联大同班吴仲华的例子。“中国人去美国了解怎么搞发动机,美国人说,我们的发动机是你们中国人做出来的,你们怎么不问自己人问我们?”

吴仲华是我国杰出工程热物理学家,国际公认的航空发动机设计先驱。

在谈到为什么中国翻译界现在不出大师的问题时,许渊冲认为有三个原因。

首先,一切向西方看齐,以为西方是最高水平,以为外国人的翻译就是最好的,只知道中国人向外国人学习,不知道中国人自己可以发挥主观能动性,可以比外国人翻译得更好。

其次是受政治教条的影响。他举了自己的例子加以说明:“我跟杨振宁一班。现在我出了一百多本书。在1957年,杨振宁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。1958年,我已经出了四本译著——一本德莱顿的《一切为了爱情》(英译中),一本罗曼罗兰的小说(法译中), 一本秦兆阳的散记(中译法), 一本《毛主席诗词》(中译英)。但是一直到毛泽东去世的1976年,我也只出了这四本书。当时不能搞了——即使有出大师可能,条件跟客观环境也使你不能够做了。如果当时让我搞下去,我成绩早出来了。不至于九十岁还在搞,六十岁就出来了。当时要我教书。我当时在解放军外国语学院教两个文种,业余搞翻译——八小时上班,晚上学习,业余偷偷翻译。出书受批评,说是搞‘自留地’。一直到邓小平出来,他说经济要翻两番。我给自己定目标——也翻两番,到2000年一共出20本书。结果,到90年代就出了20本,现在是120本。”

最后,他说,中国文化走不出去跟翻译主导思想有很大关系——空谈翻译理论占据主流。“最大荒谬是很多搞翻译理论的自己没翻译过一本名著。高级翻译学院,什么人来教,有没有翻译经验,有没有翻译过一本书,翻译过名著,有没有翻译经验?有的人外文不大好,连外文都还没过关,空谈理论。翻译跟翻译理论分家了。翻译的人可以做不出理论,但搞理论一定要会翻译,否则做的东西都是空的嘛,”许渊冲解释道。

谈到如何看待大众文化和高雅文化的关系,许渊冲说,即使自己不喜欢大众文化,但也不反对别人喜欢。“我只反对空头,反对不好的,既然人家喜欢,作者自己也喜欢,肯定都有一定道理。不好的东西即使暂时有人喜欢,也长久不了。”

许渊冲还分享了他的外语学习经验。

“我外文基础并不好。我到高二,背了30篇文章,模仿它们写作,一下突然好起来了,”他说道,“如果一个大学生一天背一个好句子,四年下来就是一千多句。每天再模仿造一个句子——不要多。有一千个你喜欢的好句子,就不得了,连美国人也很少能做到。要彻底理解这些句子,要喜欢,要能应用,还要复习,坚持四年就很可以了。”

“学而时习之 ,不亦乐乎?学习、实践、感到愉快是三部曲。每天如此,我活到九十岁还没学够。每天有一个例子就很高兴了。目标开始不要太高。我的译著在英美和法国出版,别人说是文学高峰。这是一步一步,一层一层累积起来的。从我大学时代就开始了。别想一步登天,我是一步一步来的。就是要不断实践,不断改得更好,照着这个路子走下去,就有趣味。翻能够翻好的,累积得越多越好。融汇贯通,一通百通。这是非常愉快的事情,能让我忘记年龄——我不大知道我多大年纪,因为我七十年来几乎一贯如此。”

“(但也)不要勉强搞。人生就是追求乐趣。问你自己喜欢不喜欢这一行。真不行就换一行。但一生一个乐趣都没有那就也没办法了。各人总有喜欢的东西,要找你喜欢的东西。不管哪一行,只要取得知识,付诸实践,并感到乐趣,有一点喜欢就行了。是不是好,是不是快乐自己知道。只要是自己喜欢的,怎么会不愉快呢?我自得其乐,一辈子就是如此,很有乐趣,很幸福,”许渊冲最后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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