倒流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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顺顺回来给立本说去呀不去,立本不去,说:礼钱咱能赚回来?顺顺明白立本在吃醋,把头低了没再多说。但第二天,她还是一个人带了礼去了村长家,把人家的小孙子抱着喜欢了半天。

村里过红白事,是乡里乡亲维持关系的平台,都去帮忙呀,上礼呀,即使有小怨小仇的也去示个好,隔隙也可修复。而村长这天村人去了多半,仍有小半没来,村长脸上挂不住,问宋鱼:你咋通知的?宋鱼说:我再去喊。

宋鱼又站在门外十字路口喊人,有几户来了却来的不是大人,是孩子,还有来的人把礼钱一上又顺门要走了。宋鱼说:走呀?走的人说:礼上了。宋鱼说:那得吃饭呀!走的人说:为啥不吃,叫他想去!

入了夏,河南的树荫把村都罩了,夜夜蝉声嘶叫,蛙声如雷,河北的峁梁上草长不到半尺高,牛虻却多得像苍蝇,撵着人隔衣服蜇。

窑上的生意不好也不差,收入盘点后,合伙人提出再买一个窑,立本又和顺顺商量,顺顺这回是坚决反对,因为不可能再筹到钱了。立本说:咱卖老屋房,把房卖了。立本是入赘到顺顺家的,顺顺说了狠话:那是我爹我娘给我留的,你别打它主意!结果合伙人拿了他的红,又抽走了当初买窑的一半钱,自己单独去干了。

大部分的钱都被抽走,煤黑子的工资发不了,原本关系还和和气气的,这下子红脖子涨脸,闹僵了,有人竟把三十个安全帽偷走了。顺顺得知那人是邻村的,并且回了河南,就也撵了去要。那人说:这不是偷,是顶账的。顺顺说:兄弟,我用别的给你顶账,你把帽子还我,下窑没帽子你这不是卡我脖子吗?带那人到了老屋,指着那个五格子板柜,让抬走了。板柜一抬走,顺顺趴在地上给她爹她娘磕头,爹娘下世早,只有照片挂在墙上,她就呜呜地哭。

把安全帽装了两麻袋,一袋先背着走一段路,放下来,又反身去背另一个麻袋,黑水汗流地背到老笨的船上了,头上的发卡不知道遗在了哪里,头发扑撒了半脸。老笨说:哎哟,现在兴减肥哩,顺顺你减得有效果。顺顺说:你是说我黑瘦得没人样了?她不敢坐到船头去,害怕水里照出影子。

仅仅是过了四个月,谁也没想到,窑上的煤突然卖得快了,而且价格越来越高,已经用不着去推销了,拉煤车在每一个窑前都排队,还是现金交易,来人提着一口袋一口袋的钱。

立本觉得奇怪,顺顺更是要呆了,晚上关了门,两个人在炕上数钱,手指头把嘴里的唾沫都蘸干了,还没数完。顺顺说:这不是在梦里吧?立本说:我拧拧你的脸。拧了一把,拧得重,顺顺疼得哎哟了一声,立本就扑过去压她,顺顺要把钱收拾了再说,他说就在钱上,钱欺负了他半辈子,他也该给钱点颜色。那几天顺顺还真来了那个,好多钱就成了红钱。

河北的羊多,镇街上有几家水盆羊肉店,立本一定要带着顺顺去吃一顿。路上顺顺说有人看他们的眼神邪邪的,是不是要打劫?立本说:走你的路,越紧张贼越看出咱有钱了。顺顺又操心家里的钱全放在炕洞里安全吗,立本不理她了,解开外套扣子,说:咋这阵热的!顺顺想笑,但她没笑,心里说:钱烧的来呗。

进了一家店,要的是包间,包间里没窗子,灯不甚亮,屋顶棚还黑乎乎的。立本喊:来个妇女!店主跑来了很疑惑,立本说:端盘子的女服务员呢,把灯泡换个瓦数大的嘛!店主说:应该是叫小姐。吃了一半,立本在汤里发现了一只苍蝇,责问小姐汤里怎么能有苍蝇,小姐说整天杀羊哩还能没苍蝇?顺顺这才发现灯泡吊绳上爬满了苍蝇,而顶棚上也是苍蝇趴得多了才黑的。

这顿饭没有吃好,但是包间是木板隔的,隔板那边的包间里也有人吃饭,在说着国家改革的事。他们说南方改革的力度大呀,一个镇的财政收入抵过了西北地区一个县的财政收入。还说,现在中央政府的经济政策向西北倾斜了,给的大型基础建设项目多了几倍,一起上马,咱这里要振兴呀。顺顺不懂得振兴,却明白振兴了才使窑上的煤卖得快嘛。

立本突然大骂以前的合伙人。

顺顺说:煤能卖了,可惜他走了。

立本说:他舅在县上是干部,他肯定是早知道国家的政策了才闹着要分手的。你知道不,他新买了三个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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