龚琳娜和老锣 [资料图] |
三 . 龚琳娜和老锣
1 自由鸟
2002年,刚刚结束了第一段婚姻的老锣再次来到中国。因为他突然意识到,在中国一说民族音乐,想到的往往是少数民族音乐。而汉族音乐在世界上没有太多人关注。中国音乐的大部分跑哪儿去了呢?
原以为不一定很快能找到合适的中国音乐家合作,没想到一周后老锣就碰到了龚琳娜。
龚:我们2002年碰到那一瞬间都在寻找。
锣:有一个很大的不同——我那时住在德国一个森林里的小山城上,我的生活、内心是特别平静的,每天打坐、爬山,特自由。而你(龚琳娜)很着急,你那时内火特别大。
龚:我那时特别想冲破,想找一个和我一起做梦的人。在爱情上也有理想主义的火焰。
锣:这样说来,是你追我,不是我追你。
龚:(笑)好多人问这个问题,我们一直对外说不存在谁追谁。
锣:我更早清楚我们是有缘分的。但我一直在退,你没明白却一直在追。
龚:(大笑)我那时不知他是一个好的音乐家,更不知道他会作曲。就是他弹我唱,即兴音乐,一会儿哭一会儿笑……我发现我们的音乐可交融在一起,这是我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。十年前的他中文不如现在好,我们交流却没障碍。那次三个小时的即兴合作之后,我的心就打开了,痛苦、迷惘都会告诉他。他当时只是刚刚认识没多久的一个音乐上的朋友呀,甚至都算不上是朋友,我却可以那么相信他,我现在也不明白是为什么。他那时说得不多,总是安静地倾听,我就不停地讲。他说“那我们一起来做音乐吧。”后来他写了一个旋律,我填了词“梦中的我变成了自由的鸟……”,那是我们合作的第一个作品《自由鸟》。
2 山中问答
那一年,龚琳娜27岁。她加入了老锣组建的“五行乐队”,品尝到了颠覆的快意。那支乐队的费用都是老锣承担的。
也是在那一年,龚琳娜应老锣之邀第一次去德国作为观众参加国际音乐节。“我看到没有豪华的演出服,没有伴奏带,没有假唱,来自全世界那么多的音乐家在一起玩音乐,舞台上下都很开心。他们有活力、有朝气、有创造力,而且有根基,我觉得这就是时尚。我要走这样的路。”
龚琳娜与老锣结婚了。在老锣的鼓励下,龚琳娜放弃了中央民族乐团的工作,告别熟悉的舞台,移居德国。他们的家在巴伐利亚森林的一座小山坡上。每天,她带着年幼的儿子在森林里玩耍,抬头远望日出日落,开口唱歌小鸟马儿都在倾听。“自然打开了我的心门,带给我许多能力。”
两个因音乐而结合的人没有停止对音乐的追逐。在德国他们举办了许多两个人的音乐会,面前的观众都听不懂中文,老锣却坚持要求龚琳娜只能唱中文歌——走中国音乐的路,展示中文的魅力。他们虽很少提及彼时的艰难但却可想而知,有时台下只有十来个人。如何表达,如何沟通,每一次都是摸索,那些演出积累了珍贵的经验。
龚:“回想我的音乐之路,从求学、成功;然后抛弃所有去追寻真我。在路上,遇到老锣,共同为中国新艺术音乐努力。我们始终坚持的是:做真实的自己,气就会顺,人才会健康;唯有真诚、快乐,音乐才会充满活力。”
3 法海
在龚锣的爱情里,也有法海。当初两个人恋爱遭遇龚妈妈的反对。两个人刚认识三个星期时,龚琳娜第一次把当时只是“一个外国朋友”的老锣带回家。龚妈妈骄傲地展示女儿多年来参加各种比赛、晚会的演出录像。没想到老锣口中直接迸出响亮的三个字:“很恶心。”有了这样的开头,可以想见后来龚锣谈恋爱时妈妈的不理解,更何况和老锣在一起,龚琳娜放弃了许多。
两个争抢着保护龚琳娜的人,较劲、碰撞了许多年。洋女婿甚至把丈母娘气哭过。老锣一面承认当年中文不太好、表达很生硬,一面坚持认为,许多人像法海一样有框框,觉得“只能这样”,“我们都知道”,可没试过怎么知道呢?
决心试一试的龚琳娜试出了许多惊喜。
生活中,老锣好像什么都会:发面包包子,做奶酪、打家具……龚琳娜两次坐月子都住在老锣父母家,“月嫂”老锣给龚琳娜炖猪蹄汤。
一个人怎么可以会那么多?
锣:我一直都很喜欢学。现在我遇到事情,很容易发现重要的点在哪里。我经常听到人说“我不会”,对自己说不会,是对自己关上了门。学得多,了解各种不同,就不容易绕在一个小框框里。音乐的合作中也会有许多这样的碰撞。
龚:我唱歌有时就会有个框框,这是我老师教我的,就应该是这样,不能碰。他就会刺激我,为什么不能,我们只看结果。他常常会打破我和我们合作者的框框。我们的歌为什么会给观众带来很不一样的感觉,没有框框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。
问:相遇之后,你们最大的改变是什么?
龚:我对美的认识有了改变,能力提升了。技巧上相对自由了。
锣:我的脾气好多了,更放松,更有耐心。龚琳娜很乐观、快乐。这是我从她身上学到的。
问:现在和妈妈的关系怎么样?
龚:最后妈妈也看到了,我们很好,她也在变化。《法海》刚演完,我不敢给妈妈打电话,怕听到她的批评。结果妈妈打来电话说好看,我很意外。现在出新歌我们也会请妈妈听,她有不同意见也不会强加给我们,我们的关系很融洽、真实和健康。这经过了十年的努力。
4 登高
2010年歌曲《忐忑》的视频在网络上流传,“神曲教母”龚琳娜迅速走红。那一年,龚琳娜和老锣回到中国。
其实,《忐忑》对龚锣而言是首“老歌”,2005年创作,2009年获欧洲“聆听世界音乐”最佳演唱奖。
其实,龚锣的作品不只是狂放的《忐忑》,在他们演出的节目单上,你可以看到民歌、佛教歌曲,还有大量的古诗词:王之涣的《登鹳雀楼》、李白的《静夜思》、屈原的《山鬼》、欧阳修的《庭院深深》……
问:看过一个访谈,龚琳娜说她听到老锣为《将进酒》创作的音乐,脑海中就浮现出一个微醺的中年男人站在月光下。你一个德国人如何能够准确、细腻地体味出中国古诗词中的意境?
锣:说实话,我读中文很困难,古诗词可能一半以上不认识。但英文、德文的翻译我都可以看。看别人的理解,是我的第一步。我再慢慢地绕在里面,找共鸣。有时很顺利,有时就出不来。比如杜甫,那么有名的诗人,那么受人尊敬,我却困了很久。直到有一天,我看一本中国文化的书,突然明白了杜甫的痛苦、纠结是什么,他像孔子,真有要为人民做事的那种责任感。写完了《登高》,我特别开心。
龚:我们原来在学校学习过许多杜甫的诗,字面上都理解,却很少有共鸣。唱杜甫的《登高》没有太复杂的技巧,却很难唱,因为音乐中没有声音的炫耀,没有戏剧冲突,甚至没有鲜明的感情。一开始,我唱得很用力,老锣就摇头,说:“这是一个60岁的老年人站在那里,他已经经历了一切,应该是淡淡的,你只用声音力量的三分之一就行了。”不用太多的力量却唱出那么深的东西?我找不到感觉,有段时间怀疑“我是不是不够老,声音不够沧桑?”唱完《登高》,觉得特别感动、特别养心,因为诗里有大爱。李白的爱是放的,向外流淌,更美;杜甫的爱是收的,向里收,更深。这样的作品可以唱一辈子,虽然现在很少有机会唱。
5 龚锣幸福团
常常一曲惊人的龚琳娜其实特别在意与观众的交流。
进入龚琳娜的微博,发现她在教网友唱歌、分享经验与思考,而且还真不时有网友来讨教。
去年开始,她在演出中教观众唱歌。到德国参加TFF国际音乐节的演出——就是十年前影响了她的那一个——她在自己的专场上教老外们发出“中国的声音”:老旦、青衣、花脸……最后还教大家唱了一曲苗族的飞歌。去贵州、海口演出,她带着观众唱劳动号子,跺得地板直颤……
每当这时,她不是一个人在唱歌,舞台上站在她身后的是“龚锣幸福团”。
在龚锣看来,搞音乐第一目的是要幸福。幸福团最初从合作的乐队发展起来,后来囊括了与他俩合作的所有人,甚至家属。龚琳娜自封“幸福大队长”,幸福团下面的许多“小分队”,比如三个古筝的小组合“三川”,以及来自贵州大山的大白嗓合唱团。2011年,龚琳娜受中央电视台的邀请,参加大型公益节目“梦想合唱团”的比赛。龚锣二人在贵州的青岩古镇上招募合唱团员,最终选出了24位成员,有彝族、苗族、侗族、土家族……组成了大白嗓合唱团。
问:“大白嗓”?在专业人士口中,这可不是什么夸人的词。
龚:大白嗓是白的,还没有被染成同一个颜色,是可以有不同颜色的。合唱团的成员虽然经过专业训练,但声音保持了自己的风格。我们要保持这种自然和真实、纯净的声音和心灵。
锣:他们中有的在学校里被老师骂成“大白嗓”。参加这个团之后,他们自信了:是的,我们就是大白嗓!
龚:在我们的团里,强调的是合作,不会突出某个人。多声部、多层次,音乐才是丰富的。
锣:在民乐环境中想做新的事真的不容易。现在我们的影响力大了,想带更多的人一起走我们这条路。
龚:我个人不认为民族的就是世界的。想把民族的变成世界的,需要开放、创新、沟通,告诉别人如何去欣赏,转换成世界语言,取得共鸣……这有许多过程需要经历。我们现在做的,就是把中国传统音乐的根挖出来,去创新发展,站在国际的舞台上发出中国的声音。每个明天都特别有希望,这让我很满足和幸福。我们不但要自己幸福还要把幸福通过音乐传递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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